在“希望”中收获爱情 作者: 闻海   “山高路陡道难走,常年只听大风吼;日常吃水贵如油,男人不洗脸,女人 难洗头;地种莜麦和土豆,丰年粮食也不够。”这是地处河北涞源境内桃木疙瘩 村的写照。   然而,这个村的出名并非因其穷困,而是因为它是中国“希望工程”的发祥 地,这里的小学校长张胜利就是“希望工程”资助的第一人。初春时节,记者专 赴桃木疙瘩村,意外地听到张胜利妻子王亚萍的心声…… 带着疑问走近张胜利   坦白地讲,知道张胜利之前,我根本不知道河北还有这样一个村。1999 年3月5日,中央电视台播放了对张胜利的采访报道。那充满画面的穷困破败让 我瞬间十分切近地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。我被张胜利的精神感动了,当晚就给 他写了一封信,表达了自己想帮助他的愿望。   信刚发出,我又后悔了。冷静下来后,我对张胜利由上海重返大山的举动有 些疑惑:这一切都是真的吗?当今社会还有这样的年轻人吗?   但我还是坐不住了,瞒着母亲上了路,我急于了解事情的真相。   到了东团堡时,已是晚上6点。我只好住进当地小店。第二天早上,我一打 听,上山雇车15公里的路竟要70元。人们还纷纷说路上的山林里有狼和野 猪,单身女孩是绝对不能独自步行上山的。我确实有些怕。再一问,让人抄小路 上山捎个信也要30元。我气得几乎想返身往回走。但转念一想,既然来了,怎 么也得看个究竟,就算洪洞县里无好人,也得看看张胜利是何等人。我于是掏出 30元请人捎信让张胜利下山接我。 遇到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  张胜利是开着农用机动三轮车从山上下来的,他浑身裹在鼓鼓的皮袄和皮帽 子中,只露出戴着眼镜的瘦削的脸,显得很滑稽。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,把皮袄 脱下来甩给我说,“上车吧!”就径直上了驾驶座。   出了东团堡就是崎岖的山路,张胜利的车无座无顶,我死死抓住铁栏杆,身 子在左摇右晃中像要被撕裂一样。车越爬越高,我不敢往两边看,更不敢向后 看,面对嶙峋的巨石、呼啸的山风、峭立的悬崖,我总觉得车随时都会翻过去。 这时,我才理解了在东团堡雇车上山为什么要70元。   这时,我为自己对他的怀疑感到羞愧,在上海读过书,到美国亚特兰大代表 中国青年传递过奥运火炬,挣脱这样的绚烂回到条件如此恶劣的桃木疙瘩,他需 要拿出多大勇气啊。   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后,车终于停在桃木疙瘩小学,这时我的手脚已完全僵 硬,张胜利几乎是连拖带抱地将我弄下了车。   张胜利介绍说,教学设备都是社会各界捐助的,18名学生来自周围的8个 自然村。   我掏出300元,让张胜利给孩子们买些学习用品,他客气了一下就接受 了。但当我提出要在桃木疙瘩做一名志愿教师时,张胜利吃了一惊,连声说不 行。他说:“这里根本不是女人生活的地方,桃木疙瘩已经没有40岁以下的女 人了。”   我问张胜利,你能坚持,我为什么就不能呢?   张胜利又说他不可能给我任何报酬,我笑了,“如果我图钱的话,就不如留 在老家卖服装了。我只是要做一名志愿教师,和你一起教孩子们学些东西。”   张胜利拗不过我,只好同意我留下来,并提醒我随时可以走。   桃木疙瘩小学共有4间房子,两间用作教室,其余两间是套间,堂屋中间隔 开,里边是张胜利的宿舍,外边是他的办公室,剩下一间是张志老师一家的宿舍 兼办公室。我一来,张志老师只好和爱人分居,与张胜利挤在一起,我和张志老 师的爱人睡在了一盘大炕上。   3月14日,星期六,学生们都回家了。一大早,张胜利说要到3公里外的 南石盆村去看两个失学的孩子。我说我要和他一起去,他疑惑的目光让我心里有 些不高兴。路上我才理解了张胜利的疑惑,那种山路根本不是我这个穿着高跟鞋 的女孩子能走的,每走一步,都要小心翼翼地找一个平稳的落脚点,就这样还时 不时地打趔趄。每到这时,张胜利的手总能及时伸过来。我问他为什么放弃上海 一家企业的挽留回到山里。我以为他会说一些诸如山里需要之类的豪言壮语,他 却抬起脚:“你看我的脚,走这山路20多年了从没有摔过跤,在上海学滑冰却 总是摔得鼻青脸肿,而且最终也没学会。”我说他是迷信命运,他说不是,是顺 应自然和良心,只有在大山里,才能做到心地坦然。   一路上的谈话更加深了我对他的好感。特别是到了南石盆村后,两个孩子的 父母都有病,表示实在无力承担孩子的学习费用,因为家里连买一个书包的钱都 没有。张胜利当即表示只要把孩子交给他就行,整个小学期间不用家长负担任何 费用。孩子的父母当时就跪在了张胜利面前。我被眼前这活生生的一幕感动了, 我知道,我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。 我终于得到了幸福   当张胜利知道我是瞒着父母来到这里时,他急了,表情严肃冷峻得吓人,勒 令我马上下山回家。我只好又坐上了三轮车。路上,我的心在激烈地斗争着。桃 木疙瘩、雄县,倘若两地都有一桩婚姻等待我的话,一边将是辛苦奉献,一边将 是富足安逸,我该怎样选择呢?车离东团堡越来越近,我知道自己该是做出选择 的时候了。   车停了之后,我低声地对张胜利说:“我要你送我回去。”我执意让他送, 他只好给山上的呼机留了个信息,陪我上了车。   车在山间蜿蜒下行,张胜利似乎有些累,不再说话,坐在那儿微闭着眼睛。 我偷眼看着他,瘦削的面孔,高挺的鼻梁,无不显示出一个男人的伟岸,我忽然 有一种冲动,趴在他的耳边说:“胜利,你知道吗?我要带你去见你的岳父岳 母。”张胜利睁开了眼,却很平静地说:“从你让我送你回家时,我就知道 了。”他的平静出乎我的意料,身为女孩,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,眼泪竟掉了下 来。他慌了,急忙给我解释。   原来,在上海读书时,有一个同班的温州女孩向他表达过爱意,条件是他要 留在温州工作,他拒绝了。他回到桃木疙瘩半年后,又有一个辽宁女孩到了桃木 疙瘩,要与他共结连理。张胜利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女孩。但就在1998年春节 他去辽宁时,女孩父母冷漠的态度让他非常痛苦。他返回桃木疙瘩后,女孩又跟 了来,说父母已做出让步,只要他离开桃木疙瘩到辽宁,工作及结婚事宜一应由 父母安排。那一刻,张胜利便知道自己在桃木疙瘩再也收获不到爱情了。他也不 再奢望。   张胜利说:“亚萍,你是个好女孩,说我不爱你是违心的,但说我爱你却是 不现实的。你记着我或忘了我,我都不会在意。我只想把你平安送回去。”   张胜利的叙述让我泪眼朦胧,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说:“胜利,你放心 吧,也许我不是最后一个上山来的女孩,但我会成为第一个留在山上陪你一起经 受风雨的女孩。我相信父母会同意我的选择的。”   嘴上这么说,其实我心里真有些不安。毕竟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,而且桃木 疙瘩的艰苦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。父母能舍得我吗?车到雄县后,我带着歉意先 把张胜利安顿在了旅馆,我不想目睹他受父母指责时的难堪。   家里已炸开了锅,父亲胡子拉碴的,眼里满是血丝,母亲两眼红肿,头发乱 蓬蓬的。一见我,母亲先哭着扑了上来,“闺女呀,你死到哪里去了?”   我急忙安慰父母,接着把去桃木疙瘩的事说了出来,还把张胜利极力赞美了 一番。事后,我小心翼翼地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,我爱上了张胜利,我要嫁给 他。   母亲听了我的话吃了一惊,愣愣地把目光投向了父亲。父亲拼命地吸着烟, 脸色凝重。一时间,家里的空气像凝滞了似的。终于,父亲开了口,“亚萍,涞 源我去过,比咱这儿苦得很,你能受得了吗?”我赶紧点头。父亲又说,“但我 和你母亲必须见一下张胜利。”我说他来了,就在旅馆里。父亲着急了,“快叫 到这里来,即使做不成女婿也是咱们家的客人啊,怎么能让人家在外边住呢?”   父亲对朴实坦诚的张胜利很满意,聊了一阵后看着母亲说:“孩子的路要靠 她自己走,既然孩子认为这样能得到幸福,那就让她自己选择吧。”母亲不说 话,只是拉着我的手默默地流泪。   我们把婚礼定在了1999年3月23日。   结婚那天,十里八村的乡亲都来了,比过年还热闹。   (《人间方圆》2001年第5期)